画了近40年“十示”后,丁乙创作了一座塔
对丁乙来说,今年夏天注定不是一个空闲的夏天:他刚刚揭幕了自己位于上海杨浦滨江南段的《光塔》雕塑,又前往法国普罗旺斯参加自己的回顾展《预示与回望》开幕,与此同时,他正在准备2025年7月将在云南昆明举办的个展……这位中国当代艺术圈公认的劳模几乎每年都有美术馆级别的大展开幕。“我以展览的方式促进我的工作状态”,这便是艺术家丁乙对自己工作的描述。
这一切都离不开他标志性的“十示”,而他始终在与“十示”共舞之中寻找新的突破。
丁乙,1962 年生于上海,被认为是中国抽象派画家的领军人物,现工作与生活于上海。其创作领域包括绘画、雕塑、空间装置和建筑。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他将视觉符号“十”字和变体的“X”作为结构和理性的代表,以及反映事物本质的图像表现的代名词。
丁乙《十示 I》,布面丙烯,200 x 180 cm,1988
“十示”曾是丁乙早年作为玩具厂包装设计师需要时刻面对的工具术语,是他在投身抽象绘画之初所作出的冒险抉择,是一个拒绝被诠释的纯理性符号。
丁乙《十示2006-3》,成品布面丙烯,135x200cm,2006
丁乙《十示 2023-13》,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x240cm,2023
“十示”的创作就像是丁乙以“纯理性抽象”打造的他的艺术宇宙规则,这甚至是他年轻时标榜自我的反叛者姿态,但他无意成为一个抽象的原教旨主义者。“抽象已有100年历史,我不想成为教科书的延续,艺术于我始终是不断的突破和寻找新的可能性。”对于意向和精神的回归由此成为他反叛自我的新的冒险征程,西藏便是这样一个契机。
“十方:丁乙在西藏”,吉本岗艺术中心、喜德林空间,拉萨,中国,2022。“吉本岗艺术中心”是拉萨现存唯一的立体坛城式古建筑,也是西藏首座古建筑保护性改造而成的公共文化空间;“喜德林空间”的前身是西藏摄政府邸,经历了近代历史的沧桑变迁,现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丁乙的画作如同一扇扇门矗立在梁柱之间,虽然依旧延续着“十示”的结构,但此时的“十示”更多是将藏地文化融入当代作品之中。
对于丁乙来说,西藏是一个情结。在豪情壮志的大学年代,丁乙早就踏足过西藏,但他当时一幅作品也没画,“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语言可以画它。”2022年,他的画将要(现已)展出的空间并非在典型的白盒子美术馆,而是位于拉萨的坛城式古建筑,“我必须考虑画作和场地的适应性,这对我来说非常具有推动性,包括在法国普罗旺斯 Château La Coste庄园的回顾展《预示与回望》,以及在让·努维尔(Jean Nouvel))设计的TAG·青岛西海美术馆也是如此。”
丁乙于南法普罗旺斯的回顾展《预示与回望》(展期:2024.7.3-9.15)位于占地超过200多公顷的拉科斯特庄园(Château La Coste)。庄园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古罗马时期。庄园内的不少建筑出自安藤忠雄、让·努维尔、弗兰克·盖瑞、奥斯卡·尼迈耶等人之手;户外有超过40件包括路易斯·布尔乔亚、肖恩·斯库利、翠西·艾敏、李禹焕、杉本博司等全球知名艺术家创作的永久雕塑和装置作品,。
丁乙选择了庄园里最难展出绘画作品的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展厅,整个展厅几乎透明,阳光从四周的落地窗和天顶散落进来,展厅外水池里的光影闪烁,与自然相连。丁乙透过空间的玻璃,把远处的自然风光都变成了展览的一部分。
《丁乙:流动的无限》展览现场,TAG·西海美术馆,2022。展览中除了呈现丁乙“十示”系列创作三十余年的代表作品,丁乙首次以“海”为灵感创作了新作,星辰、高山与大海被他拓展至更广袤的文化空间,表达了一种抽象的宏阔宇宙观。
在西藏,丁乙的在地考察围绕着自然和信仰展开。自然的核心是珠峰,他登临时面对的是黑夜中的珠峰,“所有的暗都衬托了珠峰的白……是有结构的白,无限层次的白。”于是他舍弃了所有其他的风景,画了八张珠峰的夜景。另一条线索是信仰,他在探访白居寺、夏鲁寺、萨迦寺和贡嘎曲德寺等寺庙的壁画之后,欣喜地发现,“16世纪的中国壁画很多表现出西方现代主义的色彩原理,诸如马蒂斯的红绿对比、黄紫对比……我在色彩上也尽量表现这种感觉。”
丁乙《十示 2022-3》,椴木板上丙烯木刻,120x240cm,2022
丁乙《十示 2022-4》,椴木板上丙烯木刻,240x240cm,2022
最终,丁乙关于西藏的绘画被看作是一次他创作的转折,他第一次在画面中出现了喜马拉雅的风景,出现了形似金刚杵法器的符号,当然这些创作仍然离不开他标志性的“十示”。
就像作家卡夫卡百年前的诠释在今天读来依然犀利,“艺术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痛苦。通过这种痛苦,他使自己得到解放,去忍受新的痛苦。他不是巨人,而只是生活在笼子里的一只色彩斑澜的鸟。”他还有一句让人既困惑又着迷的格言,“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纵观整个抽象绘画史,从祖师爷蒙德里安的格子,到今天肖恩·斯库利的石阵,再到丁乙的十示,它们也如此形似精美的笼子。
丁乙对于自己亲手打造的那只“笼子”显然是自知的。在他看来,“十示”早已不再是符号,它只是笔触,如同梵高的线条、修拉的点点,重要的是最后形成的画面。
丁乙《山房》,建筑、公共艺术设计,悦来智慧城,重庆,2018。《山房》从外观看是一个经过艺术“异化”的房子,如同一个建筑群组。它不仅是一件艺术作品,同时也是艺术家打造的一个公共空间。《山房》欢迎所有走进其中的人发掘新的互动方式,参观者可以进入雕塑之中,感受交错的多重空间、穿透进建筑的明暗光线,感受这其中的美。
丁乙《贺兰山房-台邸别墅》,建筑设计,400㎡,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贺兰山金山乡,2003。《贺兰山房-台邸别墅》位于银川贺兰山传统的泄洪区域,建筑被要求从地面抬高一米。丁乙让建筑物搁在某种基础上,使一个层面的建筑体变成一个悬楼,既是形式上的相互对应的关系,又是互为重心的力学撑靠关系。两段厢式建筑物的连接部分是过道,地面以及过道厅顶采用双层钢化玻璃的光廊来呼应内外景的关系,并在整体上呈“虚”的空间。
事实上,在绘画之外,丁乙也一直进行着雕塑和建筑等不同形式的艺术实践。自2019年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以来,杨浦滨江南段5.5公里岸线公共空间与世界知名艺术家合作,以20件永久点位作品注入艺术活力。丁乙的全新雕塑作品《光塔》是不久之前揭幕的第21件,也是他受欣稚锋艺术机构特别委托创作的。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陆续完成了三十多件受委托的公共项目,其中包括诸多雕塑,以及概念建筑,甚至付诸于使用的小型桥梁。
在第三届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期间,杨浦滨江南段5.5公里沿江的公共空间落成了20件永久点位作品。如今,艺术家丁乙带来了第21件公共艺术作品《光塔》,该作品由欣稚锋艺术机构特别委任,落地杨浦滨江明华糖厂绿地的沿江一线,为民众带来更丰富的艺术体验。
《光塔》矗立在上海杨浦滨江两座混凝土工业遗产建筑之间的一片绿地上,“因为两边都是混凝土建筑,所以我也选了混凝土与之作为呼应,而且这是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材料,保养起来也容易。这片绿地并不大,所以更适合纵向的作品,一座塔成为自然的选择。”每个立方体的边长为1.5米,总高度为9米。这一尺寸的选择也是因地制宜的结果,因为地下有管道,旁边是步道,所以建筑不能太重,也不能太宽。与完全从自我出发的绘画不同,公共艺术必须将场地特性放在首要着眼点上。
《光塔》由六个150×150×150cm的清水混凝土方盒子交错叠加,从不同的立方体中取出不同形状的体块并重新还原至塔体的不同面上,总高度960cm。其独特的镂空设计巧妙地融入了艺术家标志性的“十”字符号。
于是,最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塔并非是一件供人瞻仰的纪念碑式作品,而是一个颇具亲和力的谦逊建筑。成人步入时必须弯腰低头,这增加了一种仪式感。它的内部是一个冥想空间,与外界形成若即若离的关系,光影投射下丰富的变化,人会不由自主进入切入到凝神沉思的状态。
在日光的照射下,这些“十”字形图案在雕塑的内外空间,投下了一幅幅随时间变化的光影画卷。成人弯腰低头走进内部,抬头即见的纵向延伸尽头仍是丁乙标志性的“十”字,被《光塔》所笼罩其中,好像立刻便能进入冥想,忘却身置何处。
《光塔》在塑型上诠释着“物尽其用”的概念,每一个切割块都还回到塔型之中,形成外型与内壁凹凸互为拆卸与还原关系。作品概念来源于建筑师赖特“有机建筑”的理念,注重有机生成的设计方法及作品概念的整体统一。在丁乙多年以来的公共艺术创作中,很少以这样显著的方式表现个人符号,这也是一次他较为满意的尝试。
实际上,他很欣赏同为画家的李禹焕在雕塑语言上的成功探索,也赞叹于路易·布尔乔亚对于各种材料的自由把控能力,他自己也一直在寻找一种完全出自于自身的、自己的双手可控的雕塑。尽管他目前还未找到太合适的方法。但对此他显然很有耐心,也无需着急去证明什么。
绘画仍然是锚定一切的神圣核心,不同形态的实践倒可以看作是一种笼子之外的松弛和平衡。在离世之后才获得瞩目的卡夫卡是一位沉重的舞者,更常被拿来与丁乙作类比的艺术家谢德庆也是一位沉重的舞者,而丁乙很幸运地在轻与重之间建立起自己的平衡之道。
他是一个真正的长期主义者,一个充满耐心的马拉松选手,比他年长许多的斯库利、基弗和亚历山大·卡茨依然活力满满,他们都是他的激励者。
策划、编辑 | 李君Li Jun
摄影 | 贾睿
撰文 | 王小邪Wendy Wang
新媒体编辑 | Tiger
视觉设计 | 舒宁、齐梦
图片提供 | 丁乙工作室、吉本岗艺术中心
视频提供|欣稚锋艺术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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